金石大家张燕昌与紫砂艺术

嘉道时期文风鼎盛,陈曼生与杨彭年的合作更是把文人紫砂推向了全新的高度。究其原因,固然与曼生本身对于诗书画印的修养分不开,加之当时主流文化圈的推波助澜,一时间使得曼生壶达到了难以企及的高度。然而随着近年来一些传器与史料的出现,我们发现曼生壶大获成功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阮元、吴照、张燕昌等先辈文人的铺垫与探索。正式他们或是玩票、或是研究的态度参与到紫砂艺术之中,开拓出了一条康庄大道。张燕昌,就是其中重要的开拓者之一!

张燕昌与紫砂壶

张燕昌

张燕昌(1738—1814),字文鱼,号芑堂,又号金粟山人,清浙江海盐武原镇人。清代篆刻名家,兼工书画,对篆、隶、飞白书体都有很深的造诣。擅画兰竹花卉,曾大胆创新,以飞白书入印,被誉为浙派篆刻的“负弩前驱”。乾隆四十二年(1777)优贡,地方官因他学问人品俱佳,保举他以优贡身份为孝廉方正入省,按常规再由省送吏部考察后任官职。阮元欣赏其人品才华,征召入省受职,并为写推荐奏章。

张燕昌终生好古嗜学,善鉴别,凡商周铜器、汉唐石刻碑拓,潜心搜剔,不遗余力。年青时候,当地缺少名师,又无祖传,他家附近一座栖真观内有块宋代石碑,上刻“东岳行宫之记”六个飞白大字,许多人对此熟视无睹,他却反复临摹,刻意揣摩,竟从中学会书写飞白字体。他获悉宁波范氏天一阁藏有北宋本石鼓文,便说服家人和亲友,独自一人渡海到宁波学习石鼓文。回家后参照原物仿制十几个石鼓,日夜摩挲,精心刻上篆文,石鼓立即被时人所重。

张燕昌与紫砂壶

张燕昌篆刻的紫砂壶

“飞白书”是一种颇为奇特的美术类书体。传说是东汉著名文学家、书法家蔡邕在洛阳鸿都门下,受役丁垩帚在墙上丝丝留白的启发后所创。飞白书发展至唐宋时期达到了高潮,像唐太宗、宋太宗、宋仁宗和优秀书法家欧阳询、蔡襄等,皆以擅长飞白书而著称。宋代书学理论家黄伯思在《东观余论》中对飞白书的艺术特征作了精准的概括,称:“取其若丝发处谓之白,其势飞举谓之飞。”飞白书不同于一般枯笔,偶尔露白,而是笔笔带丝夹白,在流畅中寓断续,书写需要特殊的笔毫与相当的技巧,否则即会坠入俚俗一路。张燕昌拜入丁敬门下后,丁敬“思离群”的观念深深的影响着张燕昌。于是其精研飞白书法,尝试着将飞白书入印,成为印坛上一项大胆的创举。飞白书自宋代以后渐趋式微,直至乾嘉时金石学兴盛,它又重新引起了学者们的关注。张燕昌用心于此,他曾得到北宋大观年间的“东岳行宫之记”飞白书碑额,书艺猛晋,又与陆绍曾合著《飞白书录》。从他创作的唯一一方飞白书印“翼之”边款中得知,是他在“雪窗与翼之尊甫、勺山先生观唐宋人飞白石刻”后所制。此印线条翻腾,笔笔夹白,有“龙蛇战斗之象,云雾轻浓之势,风旋电激,掀举若神”之妙韵,令人神思飞扬。张燕昌以其扎实的书法功底和出色的刀法技巧,完成了篆刻史上一件令人惊艳的奇异力作。

当然,在紫砂的历史上,张燕昌也是十分重要的一位文人!这便是源于他的另一传世名作——《阳羡陶说》,该书在内容上远比周高起、吴骞所著丰富,同时,由于张燕昌结交广泛,又精于鉴赏,所以在记述时着重描写一些细节和事由,这为我们了解当时紫砂在文人圈子里的情形,提供了难得的线索。

在说到清代制壶“圣手”陈鸣远时,张燕昌说:“陈鸣远手制茶具雅玩,余所见不下数十种,如梅根笔架之类,亦不免纤巧。然余独赏其款,字有晋唐风格。” 张燕昌喜欢陈鸣远,不仅仅在于那些茶具雅玩的精巧,关键在其落款“有晋唐风格”。至于其中原因,张燕昌认为“盖鸣远游踪所至,多主名公巨族。在吾乡与杨晚研太史最契,尝于吾师樊桐山房,见一壶,款“丁卯上元为耑[音端]木先生制”,书法似晚研,殆太史为之捉刀耳。”杨晚研,就是杨中讷,清顺治至康熙年间(约1649—1719),浙江海宁人,字遄木,号晚研。康熙辛末(1691)进土。官右中允。罢官后筑“拙宜园”,与许汝霖、查慎行、陈勋等人唱酬吟咏。有书名,尤工草书,模晋唐,纵横中上有法度。曾延陈鸣远至家制壶,代署款识。著有《丛桂集》、《昭代尺牍小传》、《大瓢偶笔》等。

张燕昌与紫砂壶

张燕昌篆刻的紫砂壶

张燕昌在《阳羡陶说》中,还专门记述在松陵王汋山[另文介绍]家见到的诸名家壶。有陈鸣远的,底有铭曰“汲甘泉、瀹芳茗,孔颜之乐在瓢饮”,张燕昌阅此铭文,则认为鸣远吐属不俗,学识不凡,是壶中隐者。有时大彬的,张曰:“近于王汋山季子斋头见一壶,冷金紫,制朴而小,所谓游娄东见弇州诸公后作也。底有楷书款云“时大彬制”,内有纹一线,殆未曾陶铸以前所裂,然不足为此壶病。”这里说时大彬在娄东见到的是弇州公,也就是说是“王世贞”,实际是误传。还有蒋伯荂的“天籁阁壶”,张曰:“昔在松陵王汋山话雨楼,出示宜兴蒋伯荂手制壶。”

另外,张燕昌还见到过许多其他朋友收藏的名壶和紫砂砂器。如在其友人沙上九[人龙]处,见其“藏时大彬一壶,款题“甲辰秋八月时大彬手制”;还有,张燕昌到桐乡汪次迁家,汪家曾赠予他陈鸣远所制“研屏一”,一面有汪家先人汪文柏的“双钩兰”,汪家曾专门邀陈鸣远上门制壶;另说“余于禾中骨董肆得一瓷印,盘螭钮,文曰:‘太平之世多长寿人’。白文切玉法,侧有款曰:葭轩制。葭轩,不知何许人,此必百年来精于刻印”;还说“余少年得一壶,失其盖,色紫而形扁,底有真书‘友泉’二字,殆徐友泉笔法,类大彬,虽小道,洵有师承矣。”张燕昌之所以见多识广,原因是其父也好收藏紫砂壶,曾有两把时大彬的小壶菱花和八角。张言:“先府君性嗜茶,所购茶具皆极精,尝得时大彬小壶如菱花、八角,侧有款。字府君云:壶制之妙,即一盖可验试,随手合上,举之能吸起全壶。所见黄元吉、沈鹭雝锡壶亦如是,陈鸣远不能到此,既以赠一方外,事在小子未生以前,迄今五十余年,犹珍藏无恙也。余以先人手泽所存,每欲绘图勒石纪其事,未果也。”后来其中之一赠与出家之人,另一则是张燕昌自己珍藏。

从《阳羡陶说》中我们可以看出张燕昌对紫砂有着极大的兴趣,藏品亦是非常之多,但是其的定制传器一直未曾发现。直至,2010年保利拍卖中一件《清中期杨彭年制张燕昌藏紫砂小壶》,此壶壶身线条简练大方,不着装饰,整体感极强,极尽圆效果。壶身正面刻隶书“芑堂清貦”四字,老辣劲道。背面刻篆书“当入万人”,线条流畅自然。原木盒有跋文,记述了匠师杨彭年和藏家张燕昌的往来过程,可惜笔者未能见到木盒之全文,故此处便不赘述。从张燕昌的生平可以看出,其与杨彭年的相识要早于曼生,应和吴照(参阅《壶中天地》第13期中吴照一文)同一时期。

张燕昌一生以淡泊名志,刚正不阿作为自己的做人品格,体现了古代文人的风骨。其在“敝帚自享”一印中跋云:“山舟梁太史论书述董文敏跋云:余不好书名,故书中稍有淡意,前人作书不苟也不免为名使,此文敏书之所以入妙也。余聆太史此论不特有进益,即刻印迹渐进自然,推之自身何事不当如是耶。甲午春日燕昌为南庐大兄作并跋。”(新编《海盐县志》图文)由书及人、言语之中其为人可见一斑。面对官场的丑恶,张燕昌深恶痛绝。因张的才艺,当时地方官“以优贡举廉方正人”,“省有胥吏弄文阻之,欲其来解也。燕昌拂袖去,云若与猾吏接一言,有负荐辟矣”。(光绪海盐县志。人物·文苑)假如没有阮文达的征召,可能张燕昌一生埋没乡野,历史上这样的悲剧何其之多。正因如此的际遇,张燕昌尤感清官好民的珍贵,遂对那些清正廉明之官,心仪仰慕。在张燕昌的一方“云中白鹤”印跋云:“……燕昌年来放浪江湖,与海内贤士大夫交,于故乡或终岁不返。邑明府望川韩侯,历任嘉禾,所至多善政,亦未亲见也。归而诸官赞草庐先生为燕昌备述,心仪久之。既因试事得厕门墙,越三月,燕昌琴书诗画室中为偷儿窃去唐李廷 墨一笏,并诸骨董。不得已,诣县上状,……未几,偷儿获,明府以忠信明快得情,诸骨董一一无遗失。燕昌以冷淡生活叨明府恩波若此,则凡明府政教所及大于此者,士民之歌颂当何如耶?朱进士笠亭先生赠明府诗云。‘老农不识衙前吏,一棹春风载洒归’,真实录也。乾隆丁亥白露日为望川明府临‘云中白鹤’印,并录宋斋题识如右。门生张燕昌记事。”(历代印学论文选编)从“拂袖去”到“心仪”、为望川明府临“云中白鹤”印,这种投桃报李的举动,充分反映出张燕昌的文人气节。

文 /卢 江 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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