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艺双馨 古道热肠 – 顾景舟

在时代转型的冲击和坎坷命运的困扰下,顾景舟不忘初心,以上德若谷的胸怀,毫无保留地将精湛的技艺传授给了广大学徒,孜孜不倦地为宜兴紫砂培育了大量的后备人才。但是,顾景舟这种宽广的襟怀往往被他性格中特立独行、不同流俗的特质所掩盖,我们唯有慢慢品读,才能理解他那“古道热肠”的初衷。

顾景舟传记

顾景舟七十岁时手书自勉诗

年轻时顾景舟壶艺出众,人生前途可谓一片光明。可就在此时,抗战爆发,不济的国运让顾景舟返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宜兴。由于战乱,紫砂行业陷入了历史的低谷,谁知祸不单行,赋闲在家的顾景舟忽然蒙生天花之疫,面部“破相”。此后的顾景舟常常郁郁寡欢,不喜抛头撒面,而是静静独处,寄情于物,紫砂泥条和各种工具也成为了他最最知心侣伴。

新中国成立后,顾景舟赴上海原德国人创办的天原化工厂应聘,想用“进城务工”的方式来为社会主义建设出力,本以为就此可以换行而另择新业,但因体检时查出肺部结核而未能如愿,被迫返乡养疴。顾景舟在让别人选择自己的时候遭遇冷落,在与别人主动交流的过程中碰壁而返,只能返回原先的轨道,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自己的命运。

顾景舟在个人的情感生活中亦同样饱受了苦难和折磨。知天命之年才娶妻成家的他,本应享受晚年的幸福生活,老伴却患上绝症,心中的酸楚和苦闷无人倾述,加重了他性格上孤傲怪癖的成份,也促成了他不阿世俗的独立品格。与紫砂的对话交流也就成为了他抒发情感的唯一去处,满腔苦痛和愁闷只有在泥片的拍打之间才得以缓缓解开并逐渐消融散去。

从另一个角度看顾景舟性格中的“冷”,说明他在技艺上的极高心气。从涉足紫砂时始,顾景舟就一冲天际,傲立独群。解放后,政府曾授予紫砂厂七位技艺高超的技师“老艺人”称号,在顾景舟生活的年代,他壶艺独树一帜,霸气冲天,几乎没有实力相称的对手能和他角逐抗衡,这就逐渐形成一种类似于“独孤求败”的格局。

顾景舟传记

60年代的顾景舟

虽然曲高难免和寡,和寡终会寂寞,但是对于在艺术上有着极致追求的顾景舟来说,这种寂寞没有给他带来难耐和躁动,相反却给他换来了巨大的思考空间。他独步艺坛,在与自身的抗衡中进步,在和自身的挑战中成长,每时每刻用心中横亘不变的技艺标准严格对待自己的每件作品,这融贯了顾景舟艺术生命的始终。

顾景舟在紫砂厂长期从事技术辅导工作,拥有极高的个人威信,他在工作时间到车间里去巡查,发现任何问题绝不藏掖着,轻则当面指出,重则一顿狠批。因此无论是他的左右弟子还在厂里的其他人员,对顾景舟总心存“悸动”,这种“悸动”逐渐演变成一种“惧怕”。

顾景舟传记

顾景舟在示范教学

由于顾景舟通常是对事不对人,主要纠正工作中、生产上的不规范与不严格,因此,顾景舟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被逐渐放大与定格的同时,惧怕又慢慢演变成一种内心的尊敬,让每位受过他教育的人都对这些往事的细节铭刻于心而牢记终生。

顾景舟的“严苛”,不是一种无原则的“冷漠”,而是用工作中的“严”去向他的徒弟们传达自己对工作、对作品的超高要求。学生们则恪守师嘱,秉持优良的道义品格,形成了正确的工艺习惯。因为他们心里明白:师傅的“严”是为了让他们早日成才。

因此,顾景舟性格中的“冷”延续到他的工作上就变成了“严”,这种“严”,不是一种无原则的“冷漠”,而是他内心超高的人生观、价值观。顾景舟就是用工作中的 “严”去向他的徒弟们传达自己对工作、对作品的超高要求。

与大家在平时的工作中看到的不同,顾景舟的性格中还有着截然相反的另一面,这一个面我们看到的不是“凛若秋霜”,而是“古道热肠”。1991年,顾景舟和徒弟徐汉棠捐资助学,一起成立了丁蜀镇“顾景舟教育”和“徐汉棠儿童”奖励基金,乐善好施回馈社会,弘扬社会的正能量。

有人盛传顾景舟的壶很难“讨”。顾景舟心里有一杆秤,孰轻孰重、孰对孰错,他心里非常明了,别人请他帮忙,不合理的他会毫不留情地拒绝,而合乎情理,他总是倾心力助。顾景舟多次无偿地为别人所藏的残缺老壶配盖,这些人或多或少给过他,或者给过紫砂厂以帮助,抑或他认为此人懂得紫砂、热爱紫砂,因此,对于这些人请求,他从不拒绝,而且会用极其认真的态度去对待。

顾景舟对建国后宜兴紫砂事业的发展倾注了巨大的心血,他十分关心紫砂厂的发展和宜兴紫砂业的兴盛,不但为在广州举行的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特别打样,而且热情参与紫砂业务的宣传推广工作,使得宜兴紫砂赶上了改革开放的热潮,迅速而广泛地向外拓展。

随着紫砂文化的日益兴盛,晚年的顾景舟成为了宜兴一张享誉全球的紫砂“名片”。他没有像成功人士一样躺在功劳簿上坐享其成,相反,“岁月不待人”的紧迫感鞭策他珍惜每分每秒的光阴,正如他在自己所说:“本人虽然年逾古稀,但我不服老,仍坚持每天到厂上班,仍要攀登。本人会尽一切努力为祖国争光、为紫砂事业争光!”

这就是顾景舟,一个真实的顾景舟,一个有血有肉、有着自己思想与社会责任感的顾景舟。在品读他人生过往曲折的同时,方能知悉他的道德规范的最深层面。我们唯用全方位的视角去观察顾景舟的一举一行,用宽泛的眼光去看待顾景舟性格中的“冷”与工作中的“严”,用心了解他的过往,去体谅他的出发点,才能感觉得到他发自心底的那份“热”,就一定能够理解一个严而不苛又事必躬亲的顾景舟,一个凛然大义又芳泽后辈的顾景舟,一个超然脱群又广为人颂的顾景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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